罢工潮下的美国经济能否保持韧性？
一、美国罢工潮席卷多个行业
近半年以来，罢工成为美国经济中频繁出现的话题，涉及娱乐/影视、运输、汽车、医疗保健等不同行业，且参加罢工的工人们的核心诉求主要集中在提高薪资水平、改善待遇以及保障就业几个方面。此轮罢工潮的出现既与紧张的美国劳动力市场有关，也与高通胀、高利率环境下实际薪资增长缓慢有关。
1、美国编剧协会、演员工会相继罢工
今年5月初，美国编剧协会(WGA)发起罢工行动，要求各大影视公司提高编剧薪资、流媒体平台剩余收益分配。该协会还呼吁美国电影电视制片人联盟(AMPTP)采取相关保护措施，以确保人工智能技术在影视创作中的应用不会取代编剧的创造性工作。
7月13日，拥有超过16万成员的美国演员工会(SAG-AFTRA)宣布加入编剧们的罢工行列。此举使好莱坞迎来了1960年以来编剧和演员的首次同时罢工，并导致大部分电影和电视制作被迫中断。
与编剧协会一样，演员工会的成员同样对他们的劳动权益和待遇不满。尽管好莱坞的电影和电视行业在多年以来蓬勃发展，但是编剧和演员的待遇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提高。他们认为自己的创作和表演是整个产业的核心，但他们的付出和努力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美国编剧协会的罢工持续了近五个月，并在本月初与代表各大影视制作公司进行谈判的美国电影电视制片人联盟达成一份新的三年合同，得到了99%成员的投票赞成。这份新合同涵盖了涨薪、人工智能技术使用的若干保障以及其他权益。
但与此同时，美国演员工会的罢工仍未结束。美国演员工会10月19日宣布，将于10月20日中午针对规模达数百万美元的电视娱乐制作业发起罢工。根据最近几天举行的非正式讨论，谈判双方代表均认为没有理由恢复7月13日中断的正式合同谈判。据悉，美国演员工会希望能从流媒体盈利中获得5亿美元的分成，但代表片方的美国电影电视制片人联盟只愿支付2000万美元，再加上双方在人工智能、最低收入等方面的分歧，最新谈判不欢而散，演员工会的罢工将持续下去。
经济学家分析认为，好莱坞此次罢工旷日持久、代价高昂，预计将给美国经济造成超过50亿美元的损失。影视相关行业也受连锁反应影响并被迫裁员。根据纽约州经济发展厅的数据，仅在纽约，11部大片制作中断就造成了13亿美元的损失，并导致1.7万人失去工作。据报道，受美国编剧和演员罢工的影响，好莱坞今年第三季度的影视制作几乎停顿，洛杉矶地区的总制片量锐减41%。
此外，美国演员工会成员此前已投票支持工会授权电子游戏演员和表演者进行罢工。这意味着一旦工会认为与游戏公司的谈判破裂，演员工会的罢工活动或将蔓延至游戏公司。
2、联合包裹与全美卡车司机工会达成新合同 避免60年来最大规模罢工
7月时，联合包裹(UPS.US)与代表34万名卡车司机的全美卡车司机工会的劳资谈判陷入僵局，联合包裹卡车司机险些发生集体大罢工。不过，在经过谈判后，双方于8月初达成了一份为期五年的新合同。在合同期内，卡车司机们的工资和福利将以3.3%的复合年增长率增长，约86%的工会成员投票批准了该新合同。
根据工会原本的计划，如果双方规定时间内没能达成协议，那么工会就将组织大罢工，这将是美国60年来最大规模的罢工。咨询公司安德森经济集团(Anderson Economic Group)的研究显示，如果联合包裹卡车司机们的罢工持续10天，这一潜在的罢工可能将给美国经济造成超过70亿美元规模的损失，且这样的罢工还会对相关企业和工人造成“重大而持久的伤害”。
3、美国汽车业大罢工
由于劳资双方谈判破裂，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UAW)对美国底特律三大汽车制造商——通用汽车(GM.US)、福特汽车(F.US)和Stellantis(STLA.US)的罢工于当地时间9月15日正式开始。
UAW一直在提出一系列广泛的要求，包括提高工资(最初要求加薪40%)、增加带薪休假天数、提高工人生活费用津贴和养老金等。有报道指出，如果全面答应工会的要求，这三大车企在劳动力成本方面的支出将增加450亿美元-800亿美元，平均下来每小时的人工成本在150美元以上，较目前的64美元激增134%。
鉴于这三家车企正投入总计1000亿美元以上的巨资用于电气化转型、并在其他地方降低成本、确保电车生产，UAW的要求恐怕很难得到满足。在谈判未能取得进展的情况下，UAW逐渐扩大罢工范围，而三家车企则以裁员作为回应。
当前，美国汽车业大罢工已进入第五周，三大车企共计有34000多名工会成员参加了此次罢工。安德森经济集团(AEG)表示，截至10月12日，UAW针对三大车企的历史性罢工造成的经济损失已达到77亿美元。AEG表示：“许多供应商已经进入危险区域，而且不止一条生产线。如果不尽快达成和解，重启业务的成本将更高，这可能会导致一些永久性的生产损失，供应商需要财政援助才能恢复运营。”
数据显示，汽车业约占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3%，是美国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包括零部件供应商在内的行业雇工数约100万人。若这场汽车业大罢工不能得到妥善解决，很可能会成为拖累美国四季度经济增长的因素。
UAW主席Shawn Fain与通用汽车和Stellantis于10月19日在谈判桌上进行了会面。尽管UAW与三大车企进行了多次谈判，但双方似乎仍处于僵持状态。UAW还在上周五施压三大车企，称除非提高工资和福利待遇，否则会有更多罢工。
根据10月21日的最新报道，UAW主席Shawn Fain表示，UAW在过去24小时内收到了通用汽车和Stellantis的新合同报价，福特在两周前就提出了最新报价。Shawn Fain证实，三大车企已就加薪23%的提议达成一致，并在其他问题上取得了进展。
不过，Shawn Fain仍警告称，除非三大车企提高工资和福利待遇，否则美国卡车和SUV工厂将出现更多罢工。他坚称，这些公司可以负担比创纪录的待遇更高的费用。他表示：“我们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打击三巨头。这些利润极高的公司可以做出更多贡献。”
经过五周的罢工之后，Shawn Fain表示，UAW“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在与这些公司的合同谈判中“还有更多可以赢得的”。他表示，三大车企最新给出的合同报价已经是创纪录的，但“当汽车工人的待遇在过去二十年中大幅倒退时，这份有史以来最慷慨的合同是不够的”。
不过，在警告可能扩大罢工的同时，Shawn Fain还告诉UAW成员，谈判即将结束，“这是罢工中最困难的部分。就在达成协议之前，最后一英里的推进最为积极”。报道指出，UAW寻求的加薪幅度在25%，与三大车企提出的23%的加薪幅度已十分接近。
4、全美最大规模医疗罢工!超7.5万人罢工3天
就在美国汽车工人罢工正闹得“轰轰烈烈”时，美国最大的私营管理式医疗组织——凯撒医疗集团也遭遇医护人员举行罢工。9月底，在凯撒医疗集团与凯撒医疗集团工会联盟之间的合同到期，且双方未能达成新的劳资协议的情况下，超过7.5万名凯撒医疗集团工会联盟的医护人员在10月4日至6日举行了罢工。
这是美国医疗行业规模最大的罢工之一。据悉，参与本次罢工的医护人员主要来自职业护士、急诊科技术人员、放射科技术人员、医疗助理、药剂师等数百个岗位。
近年来，由于工作压力过大、通胀高企、医护人员短缺等问题，美国医疗系统的劳资关系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截至目前，美国已经有超过500万医护人员离职，医护人员职业倦怠达到前所未有的水平。随着时间的推移，医护人员对于工作条件和薪资待遇的不满逐渐积累，最终导致了这次规模空前的罢工。
罢工的核心问题之一是医护人员的工资待遇。据工会联盟表示，医护人员的工资水平与其所承担的责任和工作压力不相称。他们要求凯撒医疗集团提供更具竞争力的薪资待遇，以吸引和留住高素质的医护人员，确保患者可以获得更好的医疗护理。
此外，医护人员还对于工作条件和人力资源管理政策提出了诸多不满。他们抱怨缺乏足够的人手和资源，导致工作过度紧张和疲劳，对患者的护理质量产生了负面影响。医护人员希望凯撒医疗集团能够改善工作环境，提供更好的培训和发展机会，以提高医疗团队的整体素质。
10月7日，凯撒医疗集团工会联盟表示，新一轮劳资双方谈判将于12日-13日进行。该工会联盟在一份声明中说，如果“凯撒医疗集团的高管继续采取不公平的劳工做法，并进行恶意谈判”，他们将在11月举行更大规模的罢工。
5、底特律数千赌场员工举行大罢工
10月17日，位于底特律的美高梅大酒店、汽车城娱乐场酒店和希腊城赌场酒店未能在当天中午截止日期前就提高福利待遇问题与工会达成一致，导致这三家赌场的3700名员工举行罢工。这是这三家赌场开业20多年来遇到的首次罢工。
底特律赌场委员会的数据显示，自2020年以来，底特律赌场工作人员只加薪了3%，而当地的通胀率却上升了20%。当地代表赌场员工的Unite Here Local 24工会在声明中表示：“我们帮助底特律的博彩业重振旗鼓后，赌场生意蒸蒸日上，而员工的生活却仍艰难。”
二、多重因素驱动罢工潮
康奈尔大学工业与劳工关系学院数据显示，今年前九个月，持续一周以上的大规模罢工已飙升至56起，较2022年同期增加了65%。另外，美国劳工统计局(BLS)的数据显示，自2022年开始美国已经出现23起大规模罢工事件，相比之下，过去十年每年大规模罢工事件的平均数量为16起。
美国高通胀、高利率的环境是此轮罢工潮的主要驱动因素之一。长达两年的高通胀令美国人生活成本大幅增加，再加上美联储为抗击通胀而实施的激进的加息行动，高利率进一步提升了美国人的消费和借贷成本，导致可支配收入迅速缩水。
尽管近年来美国人的工资的确有所增长，但通胀抵消了大部分增长。数据显示，2022年，经通胀因素调整后的家庭收入中位数下降了8.8%。2023年家庭收入有所回升，但由于工会工人的工资协议是在通胀大幅上升之前达成，因此他们的收入受到了严重冲击。
紧张的美国劳动力市场也是一个主要驱动因素。在新冠疫情的影响下，部分老年人和有孩子的妇女选择永久退出劳动力市场，美国职位空缺数大幅增加，在峰值时一度超过1200万个。劳动力供应不足给那些对现状不满的员工提供了很好的契机，即使因为参与罢工而被替代或被解雇，重新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也并不困难。
此外，拜登政府“以工人为中心”的贸易政策也对此轮罢工潮起到一定程度的推动作用。拜登执政以来采取了一系列加强工会力量的措施。而在一系列罢工活动中，拜登基本上都采取了支持工人的立场，呼吁劳资双方谈判达成协议。拜登更是多次声称自己是一名“亲工会”的总统，强调工会对美国经济有益而无害。他还呼吁国会通过《保护组织权法案》，其中包括取消禁止二次罢工和允许使用间歇性罢工来扩大罢工范围，并通过禁止雇主永久更换罢工工人来加强工人的罢工能力。
三、美国经济将受何影响？
此轮罢工潮的影响预计将取决于罢工的覆盖范围和持续时间。如果劳资谈判破裂、罢工继续扩大，负面影响将会随着罢工活动所覆盖的地理区域、行业领域的扩大而加剧。
罢工还可能会推动通胀重新加速。一方面，罢工导致企业生产受损，进而影响到整个供应链的运转，由此造成的供应链瓶颈可能会推动产品价格回升并令通胀卷土重来。另一方面，工人参与罢工活动的主要诉求是提高薪资待遇，薪资上行将增加企业的用工成本——这最终将反映到企业的产品或服务价格中，同时将提高工人的实际收入、推动消费需求上行进而带动通胀水平的进一步提升。
一旦通胀表现出根深蒂固或卷土重来的迹象，美联储或不得不在更长时间内维持高利率乃至进一步加息，而这可能令美国经济进一步承压。尽管美联储对美国经济软着陆的前景持积极态度，但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在上个月就曾指出，软着陆的成败“可能取决于我们无法控制的因素”，其中之一就是汽车行业大罢工。
美国第三季度GDP数据将于10月26日公布。市场目前预计，在强劲的消费者支出的带动下，美国第三季度实际GDP年化季率将达到4.1%，高于前值2.1%。投资者们届时将从相关数据中了解罢工活动对经济带来的影响。
伴随着美联储本轮加息脚步进入尾声，市场对美联储政策关注的焦点正在从利率峰值转向高利率持续时间。有经济学家表示，在高利率环境下，今年秋天美国经济可能面临的挑战包括更大范围的汽车工人罢工、美国政府关门、恢复偿还学生贷款以及油价上涨。虽然每一种拖累因素造成的负面冲击可能有限，但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可能会更具破坏性。
值得注意的是，如果此轮罢工潮中工会实现预期谈判目标，获得了较大幅度的加薪及其他福利，这可能刺激其他行业不满现状的员工，并导致未来发生更多罢工活动，给美国经济带来更深远的影响。康奈尔大学劳资关系学院高级经济顾问Erica Groshen就表示：“如果最终达成的协议对工人有利，那么实际上可能会鼓励其他工会更激进地讨价还价。”
有分析人士指出，在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日益临近之际，以“亲工会”形象示人的拜登很难做出不利于工会的政治表态，可能只能更多地通过呼吁劳资双方尽快达成协议以结束罢工。如果拜登政府继续秉持“亲工会”形象，除非劳动力市场出现重大逆转、失业率大幅提升，否则罢工潮将难以消停，美国经济也将承受随之而来的一系列阵痛。
此外，尽管数据显示美国失业率仍徘徊在历史低位、且经济增长依然强劲，但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此起彼伏的罢工可能会令美国经济面临一个更痛苦的问题，即美国本土“再工业化”的希望可能因此而变得更为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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