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美联储主席保罗·沃尔克逝世，曾在80年代带领美国走出高通胀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智堡Wisburg”，作者：Mikko。

悼词：

前美联储主席保罗·沃尔克逝世，享年92岁。

沃尔克先生是现代中央银行政策框架的缔造者与践行者，在他治下，美联储明确服务于双重使命的法定目标(低通胀与充分就业)，重视货币政策独立性与政策信誉度与连续性，同时积极地参与国际货币事务。

在此前制作沃尔克先生与达里奥的对话视频过程中，我还看到了沃尔克先生作为一位美国公民的特殊一面。他反复强调了“公共治理”的重要性，并表达了对美国政治当下公共管理“去专业化”的担忧。

即便已经92岁高龄，他仍然活跃在公共管理的一线，沃尔克联盟Volcker Alliance仍在为了改善美国的公共治理与管理付出努力。沃尔克先生以其一生的奉献精神和对公共利益的承诺而闻名。

这篇简短的译文回顾了沃尔克抗击高通胀的历史。对沃尔克先生的生平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购买他刚刚出版的《坚定不移》。

沃尔克抗击通胀史

1979年，吉米·卡特总统任命时任美联储主席威廉·米勒为财政部长，这是大规模内阁改革的一部分。米勒仅在美联储工作了一年多，当时的美国经济正经历滞胀，增长缓慢，通胀高企。卡特提名纽约联储主席保罗·沃尔克取代米勒担任美联储主席，向高通胀宣战。

自1960年代后期以来，通货膨胀率逐年攀升。1973年，美联储收紧了货币政策以应对通货膨胀率的上升。然而，受制于当时更高的失业率，美联储不得不在通货膨胀被完全控制以前就放宽了货币政策。到1976年12月，通货膨胀率触及5%的低点以后再次回升。

到了1979年初，从PCE指数(个人消费支出指数)来看，价格比前一年上涨了7.7%。这意味着通货膨胀率有可能进一步上升。同时，人们开始担心美元汇率，自1976年末以来，美元兑主要其他外币的汇率贬值了12%。

1979年7月，沃尔克在参议院银行委员会的听证会上，表达了非常明确的施政意图。那时，通货膨胀率以每年约9%的速度增长。沃尔克承诺将抗击通胀作为头等大事，告诉立法者美联储将重拳出击。在回答有关他对货币供应量观点的问题时，沃尔克回应说，货币供应量正在飞速上升。没有证据表明美国正“因货币流动性匮乏而痛苦挣扎”。

几周后，在与记者的早餐会上，刚刚开始担任联储主席一职的沃尔克重申了这一点，他表示将专注于抑制货币供应量的增长，最终目标是促进美国经济可持续增长。

在1979年的夏末和初秋期间，沃尔克治下的美联储开始逐步加息。同期，当时有一些媒体开始报道，美国的失业率已经上升到了大约6%，这使得卡特政府的官员感到紧张不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美国财政部官员在时年9月时告诉《华尔街日报》，一旦失业率达到7%，美联储将被迫降息，“因为失业率太高，国会不愿承担这一重担。”

然而，美联储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的一些成员仍然对通货膨胀水平感到担忧，沃尔克采取了戏剧性的举措来解决这一问题。

1979年10月6日晚上，沃尔克宣布了当天早些时候举行的不定期的FOMC会议结果。在赶往美联储以报道这一意外不定期会议消息的记者面前，沃尔克解释说，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将把重点转移到管理系统中的银行准备金数量上，而非直接管理联邦基金利率(基准利率)的日常水平——即控制基础货币的数量而非价格。

这是一种会导致利率进一步波动的政策方法，沃尔克希望能借此驯服通货膨胀。此前，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实施是将货币供应量的增长率作为目标，并将联邦基金利率保持在与货币增长目标保持一致的狭窄区间范围以内。这是国会授权的结果，国会要求美联储确定货币供应量的目标增长率，并向国会汇报。

但是，正如美联储理事会在其1979年年度报告中指出的那样，“人们认为这种政策程序在通货膨胀迅速变化的环境中变得不那么可靠了。”“通过强调准备金的供应量并通过准备金机制来限制货币供应量的增长，我们认为我们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对货币供应量的增长进行更严格的控制，”沃尔克告诉记者。“但是硬币的另一面是，倘若我们以这种方式提供准备金，市场上的日内利率……相比于最近几年的政策策略更容易在更大的范围内波动。”

由于美联储转向准备金供应，且为货币供应量设定的限制性目标，联邦基金利率在1980年底达到了创纪录的20%。同年3月，通货膨胀率达到11.6%的峰值。同时，新政策也使经济陷入严重衰退，在高利率下，失业率继续上升，商业活动遇到了流动性问题。沃尔克早在1979年10月6日的FOMC会议于召开后不久，就警示政策可能会引致这样的负面结果，并告诉媒体其政策“未来可能会经历一些困难的调整”。

由于经济处于衰退之中，美联储受到广泛的公众批评也并不奇怪了。农民在美联储的总部抗议，而受高利率影响尤为严重的汽车经销商则把卖不出去的汽车钥匙放进棺材里寄给美联储。许多人还给沃尔克写了封信，诉苦说自己多年来如何积蓄钱财想买房子，但现在由于利率过高而无法负担。

在1980年的总统大选中，里根击败了卡特。由于美联储能够在新政府的成功中扮演关键角色，里根的部下希望安排新总统与沃尔克之间会面。两人在会议期间讨论了几个问题。里根经济顾问委员会的一位成员代表政府表示，他们承认美联储的独立性。但是，并非所有人都持这种观点。

在沃尔克领导的通货膨胀斗争中，利率保持在高位，两党都对此有所指摘。“我们正在摧毁小商人。我们正在摧毁美国中部。我们正在摧毁美国梦，”保守派国会议员乔治·汉森在1981年的一次听证会上说。在同一次听证会上，民主党人弗兰克·安农齐奥大喊大叫，还砸了桌子，指责美联储偏爱大企业，得州国会议员亨利·冈萨雷斯威胁要提出一项法案，以弹劾沃尔克和其他美联储理事。

几周后，美国财政部长唐纳德·里根在接受《纽约时报》记者的采访时直接批评了美联储的立场。里根说：“我的建议是，如果(货币供应量的增长)在此停滞，我们将陷入严重的经济衰退。”他随后提出了今后应该如何调整货币供应量的建议。

两个月后，沃尔克在旧金山举行的美国银行家协会会议上回应了财政部长的评论，称美联储没有计划缓解紧缩的货币供应，尽管“财政部长不寻常的公开表态”。他强调美联储现阶段的首要目标是限制货币供应量。他说：“现在增加货币供应量只会让局势雪上加霜。”

到了1982年夏天，众议院多数党领袖小詹姆斯·赖特要求沃尔克辞职。赖特说，他已经八次与沃尔克会面，希望给美联储主席上一课高利率对经济的影响，但沃尔克显然无视了他。然而，时年7月的数据显示，经济衰退已经触底。沃尔克对议员们说，他正在放弃先前的紧缩货币政策的目标，下半年出现经济复苏的可能性很大，这是里根政府长期以来期许的目标。

同时，通货膨胀率在1980年达到顶峰后开始下降，在1982年初下降到6.1%，第二年下降到3.7%。失业率则在开始稳定下降之前，在1982年底达到10.8%的峰值。随着复苏的开启和通货膨胀率的大幅降低，对沃尔克和美联储的政治压力得到缓解，经济进入了持续增长和低通货膨胀的新时期。

在1979年10月大刀阔斧的政策转向被宣布以前，美联储的政策导致了经济陷入高通胀且通胀多变的状况，并导致了宏观经济的不稳定。人们几乎没有信心可以在不造成严重经济崩溃的情况下迅速控制通货膨胀。当时的渐进主义策略是通过对联邦基金利率进行微调来逐步降低通货膨胀率。

沃尔克打破了传统的货币政策操作程序，并保持坚定。在历史性的经济衰退期中，美联储重新确立了低通胀的政策信誉。最终，经济衰退比许多渐进主义者所预测的幅度要小。这种政策信誉为长期持续的美国经济增长奠定了基础。众所周知，随着滞胀的终结，随之而来就是美国经济的大缓和时期。

（编辑：余光捷）